今年以来,欧洲天然气和电价大涨,市场对欧洲能源危机的担忧增多。欧洲能源危机的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欧洲对内采取较为激进的碳中和计划,二是对外过度依赖俄罗斯的能源供应。实现碳中和要求限制化石能源的使用,但可再生能源因为供应不稳定,短期内难以完全替代化石能源,带来供需缺口。俄罗斯对欧洲天然气“断供”进一步放大缺口,加剧能源价格上涨。欧洲能源价格上涨对其制造业影响多大?对中国出口有何含义?
中金公司认为,能源供给短缺拖累欧洲工业复苏,加大欧元区经济“滞胀”压力,经济陷入衰退的概率也明显增加。分国家看,对俄罗斯能源供应依赖较高的国家(如德国)受影响较大,德国工业产出至今未恢复至疫情前水平,德国也成为欧元区经济复苏的拖累。分行业看,德国的能源密集型行业,如化工、造纸的工业生产在俄乌事件后表现疲软,另外汽车制造业因受到芯片短缺影响持续低迷,进一步放缓整体工业复苏的步伐。
能源价格上升通过三条渠道影响中国出口:1)高能源价格使得欧洲增加对于绿色能源的需求,增加中国光伏等产品对欧的出口需求。2)部分欧洲制造业(化工、汽车等)产能受损可能给中国带来转移订单。3)如果欧洲能源困局持续导致未来欧洲需求明显下行,或对中国出口造成一定压力。欧洲受能源影响比较大产品出口份额或有所下降,中国相关产品出口份额或有所上升,欧洲从中国进口的份额或也有所上升。分行业看,欧盟加大了对中国光伏产业、含氮杂环化合物等化工产品以及汽车的进口份额。中国的供给相对优势也可以缓冲海外需求下降引发的出口速度下行,但需密切关注欧洲能源困局的演变是否会导致未来欧洲需求明显下行。
总之,欧洲能源危机表明,实现碳中和循序渐进比较合适,激进的绿色转型或对经济运行造成较大损害。新能源具有制造业属性,中国在制造业上的优势能为发展新能源提供良好基础。能源供给稳定经济发展的基石,保障能源安全对维护和提升产业全球竞争力至关重要。
以下为其最新观点:
欧洲能源危机的成因
2022年俄乌事件发生以来,国际能源价格高涨,其中,许多欧洲国家的电价和天然气价格飙升,引发市场对欧洲能源危机的担忧。究其原因,我们认为主要有两点:一是欧盟内部为实现碳中和而采取了较为激进的限制化石能源的举措,加大了绿色转型过程中的供需失衡。二是部分欧盟成员国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度高,在俄乌事件发生后面临被“断供”的风险。
激进的碳中和目标
为应对气候变化,追求可持续发展,世界许多国家都提出了自己的碳中和目标,但欧洲的碳中和目标无疑更为激进。欧盟2020年4月通过《欧盟气候法案》,立法确定了2050年达成碳中和的目标显然更具雄心[1]。欧盟指出,“通过实现气候中和,欧盟将成为第一个实现净零排放平衡的大陆。我们雄心勃勃的目标将成为别人的榜样[2]”。
德国作为欧盟的“绿色先锋”,更是提出要在2045年实现碳中和。能源的生产和使用占欧盟温室气体排放的75%以上[3],因此减少化石能源的使用,促进风能、氢能、太阳能等可再生能源的发展是碳中和目标实现的关键,而电力碳中和又是能源碳中和的重中之重。德国在能源领域的碳中和之路可谓一波三折。2019年,德国前总理默克尔计划在2038年停止燃煤发电[4]。2021年,新一届德国联合政府将“退煤”时间提前至2030年,并拒绝了推迟关闭核电站的请求[5]。然而,2022年俄乌事件后,受制裁措施影响,俄罗斯对德国供应天然气的北溪2号项目停滞,而北溪1号的天然气供应也被缩减。为应对能源短缺,2022年6月德国议会通过紧急立法,重启燃煤发电厂,但在此后通过的能源法案修订提案中,又重申对气候议程和清洁能源发展的承诺,希望在2030年实现80%可再生能源发电的目标[6]。可见,尽管德国面临能源转型的阵痛,但并没有完全放弃其碳中和的长期目标,重启燃煤发电只是权宜之计。
实现碳中和的障碍在于,在现有技术水平下,可再生能源供应存在稳定性不足的问题。例如,风力发电对来风等自然条件要求高,且风电储存难度大,供应的持续性无法得到保障。光伏发电受到日照条件的影响,也存在供应不稳定问题。因此,过于激进的废止传统化石能源容易造成能源供应短缺,引发能源价格大幅波动。2021年,德国就曾因为风电的来风不足而引发电力短缺,导致电价大幅上涨。
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
欧盟在能源方面对外依存度高,近60%的可用能源来自国外进口[7]。俄罗斯是欧盟原油、天然气和固体化石燃料的最主要供应国,为欧盟提供了29%的石油、43%的天然气、以及54%的固体化石燃料(图表1)[8]。在欧盟可得的各种能源中,化石燃料占比达70%,在用于发电的燃料中,天然气和煤炭占比也不低(图表2、图表3)。分国家看,德国、意大利、荷兰等国的电力供应都比较依赖天然气(图表4)。2022年俄乌事件后,受国际制裁影响,俄罗斯对欧洲天然气的“断供”风险不断上升。2022年6月,俄罗斯两次削减通过北溪1号[9]向欧洲输送的天然气产能[10],7月初又暂时关闭北溪1号管道进行年度维护,引发市场恐慌。尽管7月21日俄罗斯恢复了通过北溪一号的天然气供给,但供气量不足俄乌事件发生前的40%。北溪一号是德国天然气供应的“命脉”,俄罗斯的“断供”无疑会加剧德国能源短缺,并引发天然气和电力价格持续上涨(图表5、图表6)。尽管欧洲国家也在积极寻找天然气的替代能源,但在短期内并不容易,我们认为如果俄罗斯“断气”的威胁持续存在,欧洲能源危机的风险可能就不会很快解除。
图表1:欧盟化石燃料供应依赖俄罗斯
资料来源:欧盟统计局(2020),中金公司研究部
图表2:欧盟可用能源分类
资料来源:欧盟统计局(2020),中金公司研究部
图表3:中、美、欧电力供应来源
资料来源:电力网,US 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欧盟统计局(2020),中金公司研究部
图表4:天然气是德、意、荷的重要电力供应来源
资料来源:欧盟统计局(2020),中金公司研究部
图表5:德国天然气价格大幅上涨
资料来源:Wind,中金公司研究部
图表6:德国电价已涨至疫情前6倍
资料来源:Wind,中金公司研究部
能源危机对欧洲经济的影响
能源是重要的工业生产要素,其价格上涨会造成制造业生产成本上升,影响整个工业生产的恢复。俄乌事件以来,德国生产者价格指数PPI同比增速超过30%,反映出下游制造业企业正面临成本大幅上升(图表7)。成本上升抑制工业生产恢复,截止目前,德国工业产出指数仍未恢复至疫情前水平,且在主要欧元区国家中表现最弱(图表8)。分行业看,德国的优势产业主要集中在机电设备(出口占比31%)、汽车及运输设备(22%)、化工及制药产品(14%)等方面(图表9),随着生产成本上升,这些行业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进一步看,化工、造纸等能源密集型产业受到明显拖累。化工是高耗能行业,能耗占比约为整体工业的21%[11]。疫情冲击以来,化工行业复苏强劲,但今年2月以来,工业生产指数急转直下,深受能源短缺所累(图表10)。造纸也是高耗能产业,与钢铁或水泥等其他能源密集型产品相当[12],能源短缺对其生产的影响也很明显(图表11)。
汽车等运输装备制造业也持续处于困境当中。疫情及俄乌事件导致全球供应链运转不畅,各类原材料供应短缺,其中,芯片短缺造成整个汽车行业减产,对德国这一汽车生产大国而言影响较大。数据显示,德国运输装备制造业产出至今也未恢复至疫情前水平(图表12)。
出于对能源安全和供应链瓶颈的担忧,欧洲国家纷纷开始寻求能源替代。德国政府的目标是在2022年停止购买俄罗斯的煤炭和石油,2024年停止购买俄罗斯的天然气[13]。为应对天然气的短缺,德国开始开源节流,一方面重启褐煤发电,前往中东寻求与以色列的天然气合作[14];另一方面加快与南非的氢能合作,并利用夏季高温天气进行太阳能发电,推动可再生能源对天然气的电力替代,还鼓励民众减少燃气消费,为冬季供暖节省燃气。对于尚未恢复的制造业产业,德国也开始增加国外进口以缓解国内的供应不足。总而言之,能源危机对欧洲及德国工业生产带来了很大扰动,长期来看,也可能对其贸易竞争力造成持续的负面影响。
我们在报告《欧洲经济:不可低估的风险》中对能源危机对总体经济的影响进行了讨论。极端情形下,假设俄乌冲突持续时间比预期更久,俄罗斯明显甚至完全削减对欧元区的能源出口。届时我们或将看到欧洲天然气价格继续大幅上升,全球能源价格中枢维持高位或进一步冲高。对此,部分欧洲国家可能采取限量配给,并大幅压制工业生产,特别是在能源密集型行业。生产减少也将抑制欧元区出口,贸易账户或进一步恶化。该情形下,我们预计2022年欧元区实际GDP增速至0.5%,下半年经济将陷入衰退,而2023年GDP或进一步降至-1%。
对中国出口的影响
欧洲能源困局主要有三条渠道影响中国出口。1)高能源价格使得欧洲增加对于绿色能源的需求,增加对于中国光伏等产品的出口需求。2)部分欧洲制造业(化工、汽车等)产能受损可能给中国带来转移订单。3)如果欧洲能源困局持续导致未来欧洲需求明显下行,或对中国出口造成一定压力。
疫情期间,部分欧元区的出口和生产份额可能已经被中国有所替代。疫情发生之后,中国出口占全球的份额上升幅度较大,而下降幅度较大的地区就包括欧元区。欧元区自身出口下降,而中国出口保持不变,确实可能导致中国出口被动上升,但也不能排除部分欧元区的出口份额可能被中国所替代。尤其是今年以来,在新兴市场经济体和美国的出口份额都有所修复的情况下,欧元区出口份额仍然持续下降,说明其贸易竞争力已有所下降。背后的原因如前所述,即能源供给短缺加上供应链瓶颈,对欧洲国家的制造业(尤其是德国)造成负面冲击,使欧洲工业体系面临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分行业看,对比疫情前,疫情后大部分行业的出口份额都呈现中国上升、欧盟下降的态势,其中杂项、非金属矿物、交运设备等行业的中欧份额差异变化排名前三。而工业产出份额变动也呈现类似的态势,中国和欧盟在工业生产份额上差异排名前三的行业也分别是汽车、电气设备、金属制品。
俄乌冲突或加大中国与欧盟之间的供给能力差距。对比德国和中国各制造业行业对俄罗斯原材料行业的完全消耗系数,我们发现平均来看中国(0.005)要小于德国(0.012),显示德国制造业受到俄罗斯原材料供应的负面影响要大于中国。分行业来看,德国所有制造业行业对于俄罗斯原材料的依赖度都要高于中国,其中差距最大的行业是石油炼焦、基本金属、化工产品。
疫情影响叠加俄乌冲突也使得欧盟从中国进口份额上升。除了在国际第三方市场上可能存在中国替代欧盟份额的情况以外,中国的相对供给优势在欧盟本土市场上也或有体现。自从疫情和俄乌冲突后,欧盟从中国进口份额上了一个台阶。我们拆分主要产品之后,发现其中至少有三类产品贡献较多。第一类是光伏相关产品,欧盟从中国进口金额和份额稳步上升。这一方面是欧洲高能源价格背景下对于光伏装机的需求上升,另一方面也是由于中国企业本身就在光伏相关产业链中占据了主导地位。
欧洲能源危机对中国的启示
中国从2030年到2060年仅有30年时间实现碳中和,时间上比欧美更为紧迫。中国经济体量大,工业化进程起步晚,当前对能源的需求量仍然较大。按照我们此前的估计,2030年中国净排放峰值为108亿吨,减排总量远高于欧美,实现碳中和任务比欧美更重[15](图表22)。实现碳中和本就是“先苦后甜”,稳步推进比较合适(图表23)。
其次,新能源具有制造业属性,中国发展新能源有先发优势。实现碳中和需要抑制传统化石能源行业的发展,但更为重要的是发展替代性的清洁能源。各国自然禀赋有差异,中国在化石能源领域处于劣势,是能源净进口国,但作为制造业大国,中国在清洁能源方面却有别人不可比拟的优势。这是因为清洁能源的应用具有制造业属性,在配套设施等固定成本稳定后,随着使用人数或产量的增加,平均成本下降,规模效应将显现。如前所述,欧洲能源危机导致其对中国光伏进口需求增加,这也从另一个层面展现出了中国在清洁能源领域的比较优势。往前看,在降低化石能源使用的同时,中国还应坚定发展新能源,充分利用制造业优势,力争在全球绿色转型进程中实现“弯道超车”。
第三,能源安全是工业生产的基石,是提升产业全球竞争力的保证。欧洲能源危机让我们对能源安全的重要性有了新的认识。俄乌事件后,能源价格的攀升蔓延到经济的各个领域,对下游工业生产造成冲击,进而对出口和经济复苏带来一系列问题。世界各国经济发展,彼此牵连,在欧洲疲于应对能源危机时,中国和其他受冲击较小的国家自然形成对欧洲部分产业的出口替代。同理,中国作为一个能源净进口国,应吸取经验,注重自身能源产业链的完整性,评估本国对他国的能源进口依赖度,分散化风险,确保供应源的稳定性和多样性。能源安全能为工业生产提供良好环境,也为产品出口和维持全球竞争力提供保证。能源的供给本质上也是国家产业链和供应链的一环,易受外界冲击影响,维护能源安全也是“疏通卡点堵点,畅通经济循环,推动产业链供应链总体稳定”的必然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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